「四道」之難

老人科醫生在報章上寫，如果老人在最後時光，能夠與家人有「四道」的機會便不會留下遺憾。四道是，道謝、道愛、道歉、道別。要能四道，前提是老人家要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才會把握機會，否則，天長地久，誰會無端「四道」？
這就是內歛中國人的最大問題。平常日子，我們少有向親近的人道謝道愛，肯對辛勤做家務的老伴說聲「唔該」已是天大面子，對老伴呼呼喝喝、挑三揀四，一切視為理所當然的卻大有人在，他們往往傷害了身邊人而不自知，那又何來道歉呢？至於道愛就更難，上一輩中國人盲婚啞嫁，傳統文化又視「妻子如衣服」，再加女性經濟不獨立，仰人鼻息似的毫無家庭地位，大男人怎屑向妻子談愛？新一代自由戀愛結合的應該好一點，只是隨著歲月流逝，愛情如水，假如平日根本沒有談情說愛的習慣，臨走時，能說得出口者幾稀矣。
至於道歉，離世在即，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倒是不難說出口。不過，若是小事，譬如配偶在自己病倒時辛勤服侍，這樣的窩心道謝說也不妨，老伴當欣然接受。但假若犯的是大錯，譬如不忠出軌甚至拋妻棄子的惡行，恐怕就是臨離世對老伴道歉也於事無補，傷害既成覆水難收，妄圖在離世前說句對不起就得到對方原諒，讓自己安然離世，這豈不還是從自己出發？
只有道別是臨離世者必須又輕易做得到的事情。不過，還得把病情真相坦然告知病人，才能作出道別安排，否則，迷信的病人以為來日方長，那肯說甚麼道別如此不吉利的話。說到底，最重要還是別把死亡視作忌諱，精神奕奕的時候就把握機會向身邊人道謝道愛道歉，道別時便無遺憾。

◇李碧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