惆悵的富翁爸爸
我和朋友靜靜坐在公園湖邊長椅上聊天，路人都以好奇的眼神看我們。
在朋友中他的生意做得最大，毫無疑問也是最富有的。我問：「疫情下的生意如何？」
他輕描淡寫地說：「從沒想到生意比之前更好。」語氣中沒有絲毫歡喜或誇耀。我們相處向來自在，儘管好久沒聯絡，但每次見面都能直問直答，從不拐彎抹角。
看著湖面鴨媽媽帶著一群小鴨悠閒地游盪，自然想起孩子。我問：「孩子們如何？都大學畢業了？」這回他久久沒有回應，我轉頭看見他皺著眉、抿著嘴，露出痛苦表情。
為克服尷尬的沉默，我靈機一動說：「如果包架飛機，邀請全家人去馬爾代夫，租間海上別墅，沒干擾，大家放下手機天天暢泳、潛水，你的孩子會一起去嗎？」
旅行社的海報在我腦海中，躺在碧綠海面上的小艇裡悠然自得。對我來說，這夢寐以求的旅程奢華昂貴，但費用對這個朋友而言大概只是小菜一碟。可是沒想到他閉著眼，聳聳肩，深深嘆一口氣……。
我難掩驚訝，我知他事業的成就是以家庭幸福和孩子的關係換來的，但沒想到這麼嚴重，這是何等沉重的代價！
為何子女不願親近父母
我想起和另一位朋友談到的話題——為甚麼成年子女不願親近父母？其中原因可能是：
- 家長不尊重子女的朋友／配偶：孩子談戀愛時，若父母覺得交往對象不合適，難免會苦口婆心勸說，甚至出手阻撓並說出苛刻傷人的話。可是當子女堅持選擇時，家長就要停止介入，無論孩子面臨一段成功或失敗的關係，都必須自己去經歷和學習，不能逼著孩子在父母和親密朋友之間作選擇。可惜仍有不少家長用親情威脅子女：「如果你選擇她／他，甭想我參加你們的婚禮！也不要期望我未來幫你做任何事！」這樣的態度通常最終會把孩子推出門外。
- 拒絕道歉：很多家長會要求孩子認錯道歉，卻從沒想過如果自己犯錯也需要向孩子道歉！也許孩子還小時，父母可以用權威施壓這樣的雙重標準，但孩子長大、獨立，甚至建立了自己的家庭後，如果父母還是言行不一、沒意願改進，就會累積怨氣，為避免衝突及更多的傷害，他們自然選擇避而遠之。
- 偏心：父母偏心無論有多少理由或藉口，都容易導致一個後果——讓沒感到愛或關注的子女對父母失望，甚至恨惡，又或造成手足間的感情受傷。「爸媽從小就不愛我，只愛妹妹，到現在還是這樣！」
當然，也有家長與成年子女相處時總是超越應有的界線，忘記子女已經獨立，也該有自己的隱私和自主權。身為祖父母也要尊重子女管教孫輩的權利，更不能破壞他們之間的關係。
錯過承認失敗的時機
過了一會兒，我看著對岸，輕輕地說：「我和你一樣，也犯了同樣的錯誤。」就在那時，好幾隻小鴨跟著一隻大鴨子向我們游來。「好可愛，不是嗎？」朋友打斷我。
我沒有回應他說的，而是繼續說：「孩子還小時每逢節假日，晚餐後他們大夥兒在客廳地毯上玩『大富翁』。我通常拒絕他們的邀請，總是說『很忙，有重要事要做！』孩子初中時還是會努力拉我加入說：『來和我們一起玩吧！很好玩，我們為你留一個位置！』但我那時又找到新藉口：『我寧願用真錢買真的房地產，不玩假的！』我竟然對他們的邀請嗤之以鼻。」我說著，心中不禁冒出一股又一股的後悔。
「前年感恩節，孩子和他們的配偶回來過節，他們又玩同樣的遊戲，享受這個家中的傳統。我聽見新嫁入門的兒媳婦問：『為什麼不叫爸加入？這樣大家都可以是成雙成對一起玩啊。』我以為這是加入他們的好時機，可是接著竟然聽到兒子一口回絕：『不必問了！從小時候起，爸就不想跟我們一起玩。』」我說到這裡嘆了一口氣，看著小鴨子們無憂無慮地漫漫滑游。
「我最可悲的錯誤是那天晚上，我沒有承認自己的失敗，也沒有厚著臉皮加入孩子和他們配偶的行列一起玩大富翁。我應該改變的，但我沒有勇氣！」我轉頭看朋友，他仍然盯著湖裡的鴨群，沒有回應。
我想試著打斷我們中間愈來愈尷尬的停頓：我說：「那帶頭的是公鴨還是母鴨？」
朋友帶著許多的無奈和挫折，很直率的說：「一定是媽媽，孩子不會跟著爸爸的！」
我們都熟悉聖經中的提醒，《歌羅西書》三章21節：「你們作父親的，不要惹兒女的氣，恐怕他們失了志氣。」可是，我們是否願意放下自己的面子，盡力修補拉緊已經疏遠的親子關係？
文：李道宏（作者簡介）／圖：Ines Le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