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的八寶飯:老爸的藏書

老爸的藏書

父親百歲生日安詳離世,留下的遺產是四個橡木書櫃,每個書櫃四、五層,每層二十、三十本書。這些曾經是父親的珍藏,如今卻成了我的重擔。每次經過書櫃,彷彿感受到父親在問:「你要怎麼處理我一生的心血?」

一場尷尬的推銷

那天與兩對朋友用餐,突然想到他們可能是解決方案。我滿懷希望地向中年牧師夫婦問道:「我能推薦給您一些很棒的書籍嗎?」

他謹慎地問,眼神瞬間警覺,彷彿我在兜售可疑商品:「什麼書?」

我說:「這些書對你預備講道會有極大幫助!」話一出口,我就踩到地雷。看到他臉上閃過的受傷表情,我內心一陣愧疚:「我的意思是,我有很多父親留下的神學書籍。」

「什麼類型的?」他語氣稍微緩和,但眼中仍有戒備。

我努力保持熱情,如同房屋中介推銷豪華物業:「基礎神學、教會增長等。」

他妻子以懷疑眼神搖頭。

我補充:「大部分都是精裝本,保存得像新的一樣!」他的表情像聽到天價房租——愈來愈驚恐。他拒絕的語氣中帶著歉意:「我們的房子很小,車子也小……」

我妻子「貼心」補充:「別擔心,我們會打包好親自送到府上!連橡木書架都一起送。」

那對牧師夫婦的表情更加複雜,彷彿在思考如何逃離這個「慷慨的陷阱」。

另一位朋友插話:「疫情期間有人要送出十多箱中國古典文學精裝本,結果沒人願意接受。在這個時代,擁有太多書籍就像患了傳染病似的。」

想起父親也有十多本特別從台灣運過來的。父親那代視書籍為珍寶,每本都承載求知渴望。擁有圖書館曾是文化象徵。如今極簡主義盛行,年輕世代習慣電子書,實體書成了累贅。老爸常說:「書是人的最好朋友。」但現在卻變成了沒人想要的「冤家」。

情感掙扎與內心煎熬

回家後,內心的掙扎變得真實而痛苦。凝視那些泛黃的書頁,浮現父親戴著老花眼鏡在燈下專注閱讀的身影。翻開那些神學典籍,密密麻麻的筆記記錄著他的思考軌跡……。

朋友們婉謝贈書,教會圖書館空間有限,二手書店直言「沒有市場價值」。更令人痛心的是,準備搬回家居住的兒子直接表示需要挪出書櫃位置來放大電視。我還記得40年前父親興奮地挑選這些書櫃時說過:「男人最大的驕傲就是擁有自己的圖書館。」

這是個心碎的抉擇:是忠於對父親的思憶而保存這些書籍,還是面對現實承認它們已經失去價值?是讓它們繼續封塵,還是想辦法讓它們重新發揮作用?每當想到要處理這些書時,我感覺到像是在背叛父親。但繼續保留它們,我又感到無力承擔這份重量。

妻子朋友傳來的訊息似乎帶來希望,終於有人願意接收爸爸的書了。妻子潑了我一盆冷水:「她願意拿一些書只是為了讓你好受一點。之後她會替你把它們丟掉!」

尋找智慧的平衡

《傳道書》說:「凡事都有定期。」也許這是學習放手的時刻,但比想像中困難。父親真正留給我的,或許不是有形書籍,而是對真理的熱愛、信仰的執著,以及渴慕學習的心。但如何在保存屬靈遺產的同時,不被物質重擔困住?

朋友們的反應讓我意識到深層問題:我們這代如何處理上代的「珍寶」?父親收集這些書時充滿熱情,每本都有故事。但時代變了,連知識傳遞方式都改變了。也許答案在於找到新的傳承方式。我可以選擇最有意義的保存——將父親筆記數位化,把他的智慧透過現代方式——部落格、播客——傳遞給下一代。教會年輕牧師可能不需要厚重神學典籍,但需要這些書背後的屬靈洞察。

我明白:真正傳承不在於物品保存,而在於精神延續。父親透過書籍追求真理、服事上帝的心志,比書籍本身更珍貴永恆。

我決定分階段處理:保留最有紀念價值的,捐贈適合的給神學院,其餘的妥善處理。這樣的告別雖然心痛,也許正是對父親最好的紀念——讓他的智慧以新形式繼續發光,影響更多人。最終我明白,真正重要的不是書籍本身,而是書中承載的愛、信仰和智慧。當我學會適當放手時,才真正理解父親想傳承的——不是知識的重量,而是智慧的輕盈;不是物質負擔,而是精神財富。

 

文:李道宏作者簡介

AI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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