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的百歲壽辰
小兒子一家回來慶祝祖父的生日，我們去機場接送，妻子轉身逗一歲大的孫子，一邊說：「機場接送是最快樂的差事，我們樂在其中。」我從後視鏡裡看了看便問：「孫子在飛機上乖嗎？」
老爸的百歲壽辰聚會是計劃了近一年的大事，全部孩子和配偶，以及我的妹妹們都已陸續來到。
難得濟濟一堂
回到家裡，妻子在所有家人面前宣佈：「你爸爸說能在一起真是難得。我們不必花時間做餐前預備，晚餐就一天吃中餐，一天吃西式或意大利餐。你們只管點你們喜愛的，他負責買單！」
孩子都已各自成家，有自己生活形態和不同喜好，女婿、媳婦有不同傳統，偶爾相聚還能彼此遷就禮讓，但在同一屋簷下幾天，不同的個性就容易產生矛盾衝突。
妻子提醒我：「希望給大家留下美好的回憶，就不能冷落任何一個，要確保不出現任何不快。」我們尊重各人意願，時間安排上也給大家有一些緩衝和空檔，而不是強行要求大家每時每刻都聚在一起，更不能擺出「大家都要尊重我的決定」以往那種做家長的權威。
我們留意到小兒子很珍惜四代人共處的時刻，把寶寶放在曾祖父膝上，刻意地拍了好些照片。兒子跟他祖父說：「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是我的兒子！」「爺爺，你記得我嗎？我是你最喜歡的孫子！」
其他子女會問：「你認為爺爺知道我們的存在嗎？」我們也注意到老爸雖然不再能表達，但是每次見著兒孫時，他臉上總是掛著微笑，抱著曾孫時也會感動得流淚。
鄭重其事的「訓詞」
生日當天，我父親坐在沙發上慣常的位置，或許因為那麼多人圍繞，平時安靜的房子滿了熱鬧，孫子們也輪流坐在他身旁，使得總是打瞌睡的他明顯清醒了許多。
我站起來說：「謝謝各位回來參加這個慶祝會。這是你媽媽和我最高興的一天。爺爺已經失智二十年。你們也看到他的身體大不如前，不知道能維持多久。我一直在想，如果一個人不記得剛剛吃了什麼，那是不是意味不必吃山珍海味，就吃方便麵好了？結論是：美好的回憶是為了活著的人和那些還能記得的人。雖然你們的祖父和祖母都已失去記憶，幾分鐘之後也會把現在相聚的情況忘掉了，可是你我都不會忘記這珍貴的時刻。」
「我知道你們生在美國，中國大詩人李白說：『會桃花之芳園，序天倫之樂事。』嬌妻愛子，高堂在上，含飴弄孫，這都是傳統華人認為最美滿的生活。親情是世間最牢固也最美麗的感情。雖然藉著科技，無論相隔多遠的親人都能透過視頻問候對方，但是家人們能實體相聚幾天，感受到家庭凝聚的力量，那是無法取代的，實在是太寶貴了！謝謝你們成全祖父母和我們的心願。我知道，如果爺爺能表達的話，他會請大家謹記家人的關係需要不斷地聯絡、拜訪，甚至去『麻煩』，才能保持和建立更深的情誼。你爺爺曾專誠帶我去見闊別了幾十年，居住在湖南老家的姑媽。這些年來，我刻意去造訪，跟他們吃飯，保持感情。我要特別強調要額外用心培養手足之情，也要幫助你的配偶鞏固他們的手足之情。」
從小腦筋轉動得快的大兒子馬上背誦《聖經‧詩篇》一百三十三篇1節：「看哪，弟兄和睦同居是何等地善，何等地美！」我誇獎他。我並沒打算把家庭團聚變成一場講道。
這時妻子稍微舉手向我示意。我馬上說：「對了，還有……你媽媽提醒我要告訴你們，你們的奶奶放棄自己的遺產，為要維持她與哥哥的關係。這幾年，我也看到幾個好朋友的家庭為了遺產鬧翻，兄弟姊妹反目成仇不相往來。我們絕不會步其後塵，若有什麼遺產，都會公平地分配。你媽媽和我特別強調公平，你們所有人都在這裡可以作證。不過……」
我故意停頓，引起大家的張望：「祖父母的確有遺產要分給你們。那就是我們都得到了長壽的基因。」
做醫生的大女兒笑著說：「不過同時也可能得到老人癡呆的基因呀！」
大兒子也腦筋急轉彎說：「這樣，你我就不會在意自己身體的退化。」
我對身旁妻子說：「沒錯，所以我們都要有孝順的兒女、媳婦、女婿，才能享受長壽的好處。我們已經給了你們這個榜樣了！懂嗎？」
文 / 圖：李道宏（作者簡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