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之窗：逝者如斯
又要過年了。不知為何忽然想起唐人劉希夷的名句：「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大概是年事高了，對他這首「樂府」《代悲白頭翁》的結束，「宛轉蛾眉能幾時？須臾鶴髮亂如絲」，有了深刻的感受。至於從前兒時那種「新年到，新年到，穿新衣，戴新帽，小朋友們哈哈笑。」的情懷早已有如隔世了。
學物理這麼久了，時空的概念是我們對宇宙認識最基本的認知。時間與空間都是物理世界最基本也是類似的維度，然而我們在空間裡有選擇的自由，空間的「方向」沒有基本上的不同，而時間的「方向」，過去未來，似乎是完全不同的。我們對空間是熟悉的，空間是「具體」的；而時間卻是神秘的，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真實不過的。但是時間到底是什麼？它真的存在嗎？這些不只是哲學問題，也更是物理問題。
物理學定義一個概念是以測量的操作來描述的，所謂的Operational Definition；我們先不問那是什麼，而先問它是怎麼測量的。所以時間就是用「時鐘所測量」的。那麼時鐘是什麼呢？時鐘就是測量時間的。這下壞了，不但我們不知道什麼是時間，連什麼是時鐘也不知道了。所以時鐘是有其獨立的定義的。時鐘是測量自然界穩定重覆的週期現象的，比方一日復一日的週期，鐘擺的週期，晶體震動的週期，光波的週期等等，當這些不同的週期現象，形成某種固定的關係時，這些週期的數目，就可以成為測量時間的標準。重點是在宇宙中有許多固定重覆的週期存在（出於固定可重覆的自然定律），否則時間是什麼，就更弄不清楚了。
古人以銅壺滴漏的辦法測量時間。漏壺又稱為水鐘，有人（Cowan）認為在4000年前中國人就開始使用，最晚在3500年前已出現在美索不達米亞古文明中。水鐘的準確度受溫度的影響，最高只能到2%左右，對古人來說是足夠了。現代最精確的時鐘是原子鐘（Atomic Clock）它基於鍶原子共振頻率標準來計時的，其準確度高達1.7 × 10−16，就是在1億8千7百萬年裡，其誤差不會超過1秒鐘！不過時間是什麼還是不清楚。
在人的經歷裡，有「過去」「現在」與「將來」的不同。我們在空間中可以隨意來往，空間的距離也是客觀的。可是時間過去就過去了，我們只能不斷地以「每一秒鐘/一秒鐘」的速率向著將來而去。我們可以在空間中不動，可是我們不能停留在時間裡。有人說只有「現在」是真實存在的，過去的不再存在，將來的也還沒有存在。這是所謂的「現在論」（Presentism），這也是我們對時間最典型的看法。但是也有人認為過去、現在、將來都是存在的，這是所謂的「永恆論」。這看法雖自古就有，直到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問世，成為多數科學家接納的宇宙觀：因此未來「已經」存在。在這概念中，時間與空間一樣不流動，這又稱為「宇宙塊」（Block Universe），將時空描述為一個固定的四維塊狀體，宇宙不是一個在時間流動中不斷調整的三維空間。
物理學家對時間的看法，是基於相對論時間與空間不能分割的原理，牛頓所謂的「絕對時間」並不存在，所以沒有絕對的「現在」。這就是說你的「現在」與另一個與你有相對運動的人的「現在」是不同的，你們的時鐘的快慢也是不同的。在你們兩人的宇宙中「同時發生」的事件也是不同的。所以你的「過去」，可以是他的「將來」，故此「過去」與「將來」都是一直存在的，這與我們直覺的看法是不一樣。愛因斯坦於1955年的春天，在他一封紀念一位去世好友的信中，寫下一句常常讓人費解的話，寄給那位好友的遺孀，說：「……對於我們這些相信物理的人，過去、現在、和未來的區別，只不過是一個難以改變的錯覺而已。」在他只有自然律，將來和過去一樣，都早就存在了。沒有惋惜，沒有盼望，只有無奈。一個月後，愛因斯坦也死了。
愛因斯坦的話似乎難以想像，但是他的相對論卻是精確無比。他說時間的快慢不但受行動運動影響，也與重力場有關。比方人造衛星（GPS）在天上（重力較小）的時鐘，比在地上的時鐘每天快38毫秒（Microsecond）相差4.4x10-10，雖是微乎其微，但若不合適調整，衛星導航就不能實現了。
在純物質的領域裡，更顯見物理過去與未來的確有其相似的地方，我們都只能呆在自己的「現在」裡，過去與未來都是時間「禁區」，也都不能改變。但是人卻不只活在物質的領域裡，因為人有部份的自主權和「自由」，這也是為什麼人有道德與善惡的實際；人若沒有選擇的自由，人的行為也就沒有善惡的不同。
一旦人有了部份的自由，這自由的運用就會「改變」將來，這是人「超物質」的地方。人既有自由可以改變將來，就不代表這將來是不可知的；在全知全在的上帝的眼中，時間已經過完了，祂既無所不在，基於「時」與「空」的不可分性，上帝也不住在任何一個時間的定點裡。聖經裡記載詩人說道：「我未成形的體質，祢的眼早已看見了；祢所定的日子，我尚未度一日，祢都寫在祢的冊上了。」（詩139:16）所以上帝知道對我們來說是將來的事，而祂對我們的將來的知識，不代表我們在時間中沒有真自由；就如我們對我們的過去，也同樣是有完全的知識，我們現在對過去的知識，也不能限制我們在過去時間中完全的自由。只是上帝不需要等我們的時間過完了才知道我們的一生，祂就是知道。
這樣看來，聖經的時間觀倒是蠻合近代物理學的。
文：黃小石（作者簡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