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罪人
記得小時候，一次在台北街頭看見有人身上掛著一面牌子，上面寫了幾個大字：我是罪人。心中不免希奇，這人到底幹了甚麼壞事，怎麼還敢在街上招搖，不怕被政府關起來？其實那時我沒去監獄看過，也不知道「罪人」是個甚麼長相，又聽大人們說在監獄中其實也關了許多好人。善惡到底在誰的眼中算數？
長大了知道：影響中國社會善惡觀最深遠的，應該算是佛教的思想和儒家的精神了。我們稱孔子為「至聖先師」，他雖是「至聖」，但是並非無過，他自己說「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論語·述而》，可見他不但會犯錯，而且別人都看不下去了。一次孔子問到他的朋友蘧伯玉的光景，蘧伯玉使者回答說：「夫子欲寡其過而未能也。」孔子不但沒有覺得蘧伯玉有甚麼不好，還誇獎了他。人的問題不是不知道甚麼是對的事，而是做不到。佛家也說：「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但是有誰能做到呢？
看看佛家所說的十種惡業：一、殺生業。二、偷盜業。三、淫慾業。四、妄語業。五、兩舌業。六、惡口業。七、綺語業。八、貪慾業。九、嗔恚業。十、愚癡業。前三惡「殺、盜、淫」是指「身有三惡」；後三惡「貪、嗔、癡」是指「意有三惡」，這也稱為「三毒」；中間的四惡是指「口有四惡」：話語不全真實，或者不懷好意。
這裡提到十種惡業的「身惡」之首就是「殺生」，與中國人所說的「好生之德」符合，所以佛家弟子食素戒葷，一般說來也是很合乎健康原則；然而植物也是活的，所以嚴格說來吃素不免也是「殺生」。其實人需要吃其他有（或曾經有）生命的東西來維生，植物成長只需「空氣、陽光、土壤、水」，結果反而「無辜」被食。此外有些動物是不能動的，比方說有一些腔腸動物如珊瑚等類，在生物學上算是動物，這麼說來佛堂若展示珊瑚製的飾品都得算是「惡」了。可見有了生物學之後，分辨佛家的善惡，就可能開始發生許多困難了。
再看十種惡業最後提到的「愚癡」，是指「愚昧無知，不明事理」以致「未了佛性」。佛家有所謂「二十二愚癡」，要弄清這「二十二愚」，也得大有智慧才行。可見蘇格拉底所說的「我知道自己不知道，這就是我的智慧」的確是頗有智慧的話。
素聞佛理精深難解，這「愚癡」之業，只怕一般沒有慧根的人，難以解脫了。再看中國傳統的善惡觀，國人所謂的十惡不赦是指：「一曰謀反，二曰謀大逆，三曰謀叛，四曰惡逆，五曰不道，六曰大不敬，七曰不孝，八曰不睦，九曰不義，十曰內亂」。這十惡大罪採自北齊的十惡之條，仍沿用至明、清，為中國古代之法典的核心內容。「謀反」是指任何推翻當時皇室政權的企圖，這在歷代都被視為十惡之首。然而「成王敗寇」，「謀反」至終是否成了大惡，尚難以定論；要是「皇權」是指天上真神統治的政權，那認識這「謀反」之惡，便可以說是真智慧了。
再看「十惡」中的「惡逆」與「不孝」二惡，這都指人對父母不應該有的行為，並道出了國人良善的根基。我們有句話說：「百行孝為先。」孔子說：「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一切德育從孝開始，一個人若不知道孝順父母，就沒有資格列入好人之列。故此，中國政協十屆三次會議上，民政部副部長李寶庫委員曾呼籲大力弘揚孝道，並把一個人是否孝敬父母納入幹部考核的體系。
慎終追遠、感恩圖報，乃是處世為人基本的道理。人間最大的遺憾，正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悲哀。如果說人追尋良善的本能就是人內建追尋上帝的本能，中國人對良善一部份的觀念，與聖經對良善的觀念其實是相當接近的，曾子所說：「大孝尊親」的道理，與《聖經》「十誡」所說的「當孝敬父母」是互相呼應的。
《聖經》的倫理觀主要就是包含上帝所頒的「十誡」（出埃及記二十章1-17節）。十誡的精意就是愛；前四誡是講「愛上帝」的道理，後五誡是講「愛人」的道理，中間的第五誡就是「當孝敬父母，使你的日子在耶和華你上帝所賜你的地上，得以長久（出埃及記二十章12節）。」所以基督信仰是非常看重「孝道」為美德的。
在《聖經》舊約中記載著一個很感人的孝女故事。就是約在三千多年前，有個住在伯利恆的猶太人，名叫以利米勒，因為遇見饑荒，就與他的妻子拿俄米舉家搬到鹽海（死海）東邊的摩押地去居住，他的兩個兒子都娶了當地女子為妻。過了十年，以利米勒和他的兩個兒子都死了，他的媳婦卻願意跟著婆婆拿俄米生活，不願意與她分開，說：「不要催我回去不跟隨妳，妳往哪裡去，我也往那裡去。妳在哪裡住宿，我也在那裡住宿。妳的國就是我的國，妳的上帝就是我的上帝。妳在哪裡死，我也在那裡死，也葬在那裡。除非死能使妳我相離，不然，願耶和華重重地降罰與我（路得記一章16-17節）。」這是個難得的孝順媳婦。當路得回到猶大地後，在田中拾穗的時候，認識了她夫家的一個親戚，名叫波阿斯，後來順從婆婆的意思嫁給了這波阿斯。路得大得眾人的稱讚，他們對拿俄米說：「有這兒婦比有七個兒子還好（路得記四章15節）」。這本為外邦女子的路得，就是後來以色列盛世君王大衛的曾祖母（路得記四章17節）。上帝大大祝福了這個孝女。
慎終追遠的概念若一直推演到底，就追溯到人的起源；孝的終極意義，也可以說是把人帶回到他的創造者面前。故此認識宇宙萬有的造物主可以說是人的美德，也是人的責任了。
文：黃小石（作者簡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