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心與知識
我們的知識是建立在某些刻意或隱藏的信心基礎上面。比方說：「百聞不如一見」就是一種信心的立場，我們相信自己最直接的感官―─眼睛，所輸入的訊息，故此我們也說：「眼見為憑」。信心雖然是我們知識的基礎，但是信心的本身卻不是知識。
根據美國2012年NSF的調查，26%的成人不知道地球是繞著太陽在轉的。地球自轉的事實，與我們直接的經驗不合，所以除非有「專家」告訴我們，否則我們自然而然地就弄錯了，因為我們內建了相信自己感官所獲得的訊息。至於「專家」的意見是不是可靠，就要看專家有沒有「真知識」了（這裡「真知識」是指一種「客觀」並與事實相合的認知）。我們對專家的信心常是建立在我們所相信的人對那些專家的看法；我們通常不認識那些專家，所以一個大家信任的「意見領袖」，比方媒體，若他們偏袒某種觀點，或者他們把一件事弄錯，就會叫一大群人都一起弄錯了。因此在資訊泛濫的時代，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比方說：全球暖化是不是正在發生？這是目前的一個議題，含著濃厚的政治色彩；可是「暖化不暖化」不是一個政治問題，而是一個科學（測量）的問題，我們憑自己所能感覺得到的資訊太有限，更是根本無法感覺到100年才平均增加攝氏1度的變化。就算現在地球表面的平均溫度的增加速率較上世紀快3倍（就是每10年增加0.3度），也不是人能感受得到的，何況目前實際的平均溫度是每10年只增加0.18度。這是科學家測量統計的結果，是難以爭議的（客觀的）；至於為甚麼暖化的速度增加得這麼快，到底有多少是出於人為的因素，卻是可以有爭議的。所以不是地球表面是不是正在暖化，而是人類能不能改變這暖化的速度，就要看我們的信心是建立在甚麼根基上了。不是所有的信心立場都是對的，因為事實是甚麼就是甚麼。
我們常聽到的報導認為暖化是出於人為的因素，並且這將會帶來極為嚴重的後果，導致將來社會大規模的衝突和基礎設施的崩潰。這些報導是經過選擇的：「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才是新聞」，聳人聽聞的消息收聽率高，以致我們常聽到的就是這類的新聞。固然媒體應當是公正的，但是媒體大多也是營業的機構。科學立論的推演例證不但是枯燥的，也是難懂的（媒體本身不是科學專家）。全球暖化是不是人為的因素，必然會牽涉到經濟利益與政治立場，把這本來就複雜的問題弄得更加混亂了。
有位我個人十分佩服的物理奇才，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院士弗里曼戴森（2013–2020），對全球暖化的問題持有不同的看法。他質疑許多「暖化模式」的預測，也不認爲暖化必有災難性的後果（有益植物生長）。同時我也認識一些物理學家或氣象學者，他們對目前暖化的物理因素也持有不同的意見，只是我們很少在媒體上聽到這些就是了。我們所知道的，其實反應我們對哪種專家或媒體的信任，因為我們憑自己的經驗就可以知道的事並不多。
若以科學的方法為可靠的信念（觀察、假設、推廣、求證……），因其客觀性很高，所以許多人都藉以獲取正確的知識。若認為這是唯一獲取正確知識的方法（這就是科學主義），那麼就可能會有問題了。科學精神雖然有用，但是顯然不見得是獲取知識的唯一途徑。比方說，若要知道一個人真的愛你與否，科學方法的功用不是很大。你難道要測量她與你在一起的時候，她血液中的「多巴胺」（Dopamine），或「催產素」（Oxytocin），或加壓素（Vasopressin）含量是不是劇增來判斷嗎？這些客觀的數據能代表她的愛嗎？你若從觀察她的表情來決定，這是主觀的，不能算是科學，可能更有效些。若她自己告訴你她愛你，這可能是最可靠的，這知識是建立在你對她的信心上面的。「信」不是指你對她有多少知識，而是說明你對她的信任（Trust）有多少。你「相信」了她的話，所以你「知道」了她愛你；知識出於信心。真切的信心（指信的對象可靠）帶來真實的知識。
思想家兼神學家奧古斯丁曾說：「你要信，你才能知道」（Crede Ut Intellegas），認為我們的知識是出於我們的信心，這是我們知識的基礎，與我們的知識是沒有衝突的。若有衝突出現，就表明我們的知識，或者我們的信心是錯誤的。
再以天文知識為例：若我們相信我們看見太陽在天上運轉是可靠的，地球是不動的（相信我們的感覺），我們就可藉著仔細的測量太陽等星體在黃道上的軌跡，發展出一套以地球為中心的天文學，這就是所謂的「地心說」（Geocentrism）。西元前2世紀有位埃及的天文學家，托勒密（Ptolemy）提出的「本輪論」（Epicycles），說明各種星體除了繞地軌道外，還會在一個以地球為中心的大圓形軌道上，沿著一些小圓形軌道運轉。基本的假設就是地球不動（與經驗符合），以及所有軌道都是圓的（最完美的圖形）。他所制定的天文學一直沿用到16世紀，可以準確地預測星體的位置並日、月蝕出現的時間，是當時公認最完美的天文學。然而由於他信心的基礎是錯的，地心說至終是錯誤的。
當更精密的觀察，以及牛頓的萬有引力的概念出現後，日心說被建立。到了20世紀。我們知道牛頓的理論雖然相當有效，但也是錯誤的，其實「重力」（合乎我們的經驗）只是一種「假相」。經過愛因斯坦相對論的修正，開始了天文學的新紀元。
但是我們知道，偉大的相對論與當今物理的另一個支柱─―量子論，是不能相容的，所以宇宙到底是如何運作的，至今我們還不十分明白。科學理論都需要建立在某些基本的立論（信念）上，這些信念我們只能證明它錯，但不難證明它對（還沒有錯不等於對）。嚴格說來，科學是證偽不證實的。所以真理是在信心中掌握。
宇宙一切的實存是出於一位上帝之手嗎？這是一個信心的立場，知識（不只是數據，而是數據根源）總是出於我們的信心。若是信心放錯了，我們就會誤解了我們的經驗。
文：黃小石（作者簡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