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靈魂的卓越
哈佛大學哈佛學院（Harvard College）的前院長路易斯教授（Harry Lewis），他是哈佛Computer Science的講座教授，在2007年出版了一本名為Excellence Without A Soul的書（中文書名為《沒有靈魂的卓越》），書中責備美國高等教育機構，尤其是哈佛，只注重教導學生在專業上的成就，提升學校的名聲，而忽略教導學生怎麼作人──認識甚麼是道德，甚麼是意義，甚麼是責任，甚麼是獨立「批判性的思維」等等一個學人當有的品格。然而許多有名的大學，都積極引導學生追求這種沒有靈魂的卓越，甚至有人將「常春藤學府」（The Ivy League），所謂的「藤校」，諷稱為「毒葛」了（Poison Ivy）。
路易斯因為教育理念曾與當時哈佛大學薩默斯校長（Sommers）的看法不同，而被解除院長的職務；然而路易斯對哈佛的評價不是沒有道理的。小女曾於1997年在哈佛研究院攻讀分子生物學，她告訴我說那裡研究院第一年必修的課程之一，就是要所有的研究生都學習如何撰寫「有效的」研究計劃，可以爭取到外界機構的資助。換句話說，一個學生若是不會寫出有說服力的「研究計劃」，他就不能繼續研究這門學科。不知道那時哈佛別的科系是不是有類似的「先決課程」。從實用的角度來看，這的確是件重要的技能，但是這技能的本身卻不是分子生物學。看來學者就必需是會「自我推銷」才算夠資格了。
筆者在六○年代從台大畢業時，有幸獲得哈佛大學實用物理系的獎學金去那裡研究固態物理的一些議題。那時有一位新從賓州大學（也是「藤校」）畢業的客座教授在台大教課，他勸我接受另一所大學的獎學金，以為那所學校會對我更為合適。我問他所以，他認為當時哈佛的物理系對固態物理的研究，不及普林斯頓或康奈爾，而且他也坦言不喜歡哈佛的「校風」。雖然他對物理系的評價不見得完全對，但至今我對他的勸告仍十分感激，因為一個人所需要的教育，不只是為了在專業上的成就。其實若只從「專業」的角度來看，我們知道現在人工智能（AI）已經在許多的專業上，可以勝任並取代人類了。高等教育的目的，絕對不是要人愈來愈像機器，因為AI所擁有的，也正是一種沒有靈魂的卓越。
到了九○年代，我的長子被哈佛大學錄取。他被邀請去哈佛訪問兩、三天，住在學生的宿舍裡，並去聽了幾堂課，結果他也沒有選擇去哈佛。我問他不去的原因，他說那裡的本科生不像一些別的學校裡的學生那麼喜樂。我當然樂意支持他的決定，心想我在他小時候教他不要一味「從俗」，要學會獨立思考，至此終於看到了一些苗頭。
無疑哈佛是世界上最有名的大學之一，哪裡不僅是有卓越的師資，頂尖的設備，更是有出色的學生。但是上大學不是為了一張鍍金的文憑，而是真正的去受教育：不是要知道甚麼是答案，而是要會發掘甚麼是問題，並能分辨甚麼是「榮譽與價值」、「創造與佔有」、「成就與貢獻」、「學問與智慧」的不同，明白唯一比無知更危險的是高傲。羅家倫（1897–1969）是中國重要的教育家，他是國立清華大學的第一位校長，也是「五四運動」的領袖之一。在他1942年出版的《新人生觀》書中，曾提到一個大學生應有的特質：
（一）當有「道德的勇氣」── 一個沒有道德的能人是社會的禍患；
（二）當有「知識的責任」── 這是指對社會的責任：在昏暗中看清是非黑白，成為國家未來的指標；
（三）當有「俠情」：他認為這「俠情」（或「俠氣」）是一種出自偉大的同情；「俠情」表現氣魄、敢於關心公眾事務，一肩扛起，促進政治改革，對人有悲憫之心。總之，教育的目的是做人。
前中原大學人文學院院長林治平教授在他的「全人教育」理念中，提出人所當具有的四個「商」指數：除了我們所注重的智商（IQ）以外，尚有另外三個同樣重要的層面，他分別稱之為：KQ（學識商數，Knowledge Quotient）；EQ（情緒商數，Emotional Quotient及GQ（上帝商數，God Quotient）。
KQ 屬於知識領域，科學領域，是電腦所擅長的領域，已經可以遠遠超過個人能夠掌握的；但是知識領域中的訊息現在仍然是人類的創作，出於人的詰問，因果分析，靈感等等來源，目前的電腦還不能做得好。電腦比較像是數據庫，裡面雖應有盡有，卻與人的KQ不同。
EQ屬於「情緒」方面，電腦可以分析模仿，卻難以「感人」。這點電腦尚有許多的空間可以成長，將來也許可以模仿成一個「有口無心」的人。既然有這種人的存在，電腦也可以說是像人。目前的「聊天機器人」ChatGPT不但有很高的KQ，也似乎有了一定程度的EQ。
GQ則屬於「靈性」方面，指人對上帝的認識，溝通（禱告）、敬拜、順服……等，這對人而言，尚且有其神秘性，更不用談怎麼來教電腦有高GQ了。林教授指出這4Q分別是人與「天」（GQ），「人」（EQ），「物」（KQ），「我」（IQ）的關係，所以一個人必當具有這四方面的智能。
一個人怎麼看生命的意義，認識甚麼是良善，知道自己的責任，這些都是出於他的宇宙觀。現代的校園中充斥著許多哲學思潮，比方那些人本主義、科學主義、存在主義、物質主義、虛無主義、結構主義、享樂主義……等等似是而非的學說，然而這不足藉以安身立命。教育的功效乃是幫助處在這世界觀衝擊中的學子們，能從後現代的迷思中找到出路，不再效法這個世界，反能心意更新而變化，並能察驗何為生命本質的目的與使命。
甚麼才是真正有靈魂的卓越？使徒保羅為腓立比人禱告，《現代譯本》是這樣的翻譯──「我為你們禱告的是：你們的愛心會不斷地跟真知識和判斷力一齊長進，使你們能夠選擇那最好的。這樣，在基督再來的日子，你們會成為純潔無可指責的人。」（腓一章9-10節）這也是我們對莘莘學子們的禱告與期望。
真正的卓越，它的靈魂就是基督的福音。
文：黃小石（作者簡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