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與科學
自歐洲「啟蒙時代」以來，到二十世紀中業可說是「科學主義」的盛期，也是許多人認為那是獲得可靠知識的唯一途徑。所謂「科學主義」就是一種對科學方法和科學知識的極端信奉或推崇，就如物理學家拉塞福爵士（Sir Rutherford）所說：「除物理學之外，其他皆是集郵（There is physics, and there is stamp-collecting）。」當代著名哲學家，杜克大學的講座教授亞歷山大·羅森堡博士（Alexander Rosenberg）也同樣強調只有科學方法和科學證據，才是確定真理的唯一途徑，而其他形式的知識或信仰都是次要的，並且是不可靠的。
這些人的結論顯然不是用科學方法得到的，那麼我們怎麼知道他的結論是否正確？這其實是一個典型的「準則問題」（Criterion Problem）。就是說，我們怎麼知道某種方法是「正確」的呢？我們必須要用其他方法來證明這方法是正確的才行（自圓其說是不夠的）；然而，我們怎麼知道哪個「其他方法」是正確的呢？於是只能無止境的推演下去。換句話說，測試一個「認知方法」是否真確無訛，就是當我們用這「認知方法」可以從一個已知的「錯誤」命題，得出那是個「錯誤」命題的答案；而從一個「正確」的命題，可以得出那是「正確」命題的答案；於是我們可以信任這「認知方法」是可靠的。所以為要測試這「認知方法」是否可靠，我們必須要預先知道一些不用這「認知方法」而有的「正確命題」才行。那麼我們又怎會知道哪個「正確」的命題是「正確」的呢？這就是「準則問題」帶來的麻煩。所以我們至終只能「相信」這「認知方法」是可靠的才行。這是一種有理由但是不能證明的「信心」，知識是源於這種信心的，科學也是建立在這種「信心」上的。
再舉一個例子來說明上述的概念。北宋大文豪蘇東坡因「烏台詩案」被貶至黃州時，曾填了一首有名的《水龍吟》詞：「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對其中的「一池萍碎」句，蘇東坡自註道：「楊花落水為浮萍，驗之信然」──他說楊花（就是柳絮）掉落池塘水面後，隔夜就會化成浮萍，他檢驗這現象，發現這的確是真的，是可信的（「信然」）。他用了「觀察」的方法（「驗之」），卻得到了一個錯誤的結論（楊花落水不會成為浮萍），除非他有別的辦法知道楊花能否化為浮萍，否則他就不能知道他的「驗之」的方法是不可靠的。
這種「科學主義」的哲學觀點，雖有部分實用的立場，卻是不難看見其中許多的限制和許多不能有效測量的現象，比方「愛情」、「價值」、「倫理」、「善惡」等與我們息息相關的問題，都不是「科學主義」可以回答的。不但如此，用科學方法也不能得到有意義的答案。
比方說：若問在火爐上的這壺水為甚麼沸騰？我們用科學方法可以說1.因爲壺裡水的溫度達到了攝氏100度所以沸騰了；2.我們也可進一步的說，由於熱量從爐火傳進水壺，壺裡水分子的動能增加，導致其「蒸汽壓」超過水面的大氣壓，於是水從其「液態相」吸收了「潛熱」轉化爲「氣態相」，這就造成沸騰現象（這個解釋是從物理學的視角，是更正確的，但並不是這壺水會沸騰的所有原因）；3.這壺水會沸騰，是因為我想要泡杯茶喝（這是另一種解釋，是從「目的」的觀點出發的）。我們可以說，物理學的了解不是這壺水會沸騰的原因，而是「水怎麼會沸騰」的過程，所以若要了解這壺水「為甚麼」會沸騰，從物理學來的答案可以是全然「文不對題」的。同樣，若問自然界為甚麼會存在，「大爆炸」論不但不正確，也更不是最合適的解釋。許多「為甚麼」的答案，都不是科學可以回答的。
科學與宗教都應該是尋求真理的途徑，我們可以用科學方法有效地分辨出甚麼是錯誤的（證偽），可是真理是需要用信心來獲得的。真實的信心是需要有適當的理由來支持的，因為信心固然可以讓我們認識真理，但信心也可能是錯的，這是信心的本質，科學主義與宗教都是信心的立場，科學方法只是獲得知識的方法之一。愛因斯坦說：「沒有宗教的科學是殘缺的，沒有科學的宗教是盲目的」。信哉斯言！
文：黃小石（作者簡介）
